接下来黎叔康复的速度快得让人不敢相信。

第二次手术过后的第一天他躺在床上,眼睛都睁不开(脸肿的,呵呵……不好意思,虽然我知道不应该,但我一想起那样子就忍不住想笑);第二天我进病房的时候就看见他半躺在床上咪着眼睛看电视(头还是肿,但看得到眼睛了);第三天他就已经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了;第四天就在病房里阿姨扶着走路了……

阿姨的脸上啊,那种笑容,所谓“笑得合不拢嘴”大概就这样吧——我真的很少看见她这么放肆的高兴过。

唯一比较麻烦的是黎叔的吃饭问题:他太能吃了,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了药的原因,我给他送过饭,那分量真的吓人!但医生偏偏让他不要多吃。阿姨为难啊,不给黎叔吃饱的话,他要闹;给他吃多了呢,又怕医生说。好在只有几天,黎叔的身体康复得越来越好,医生也就不说啥了。

另外一件事比较搞笑。刚做完手术的前两天,我爸去看望他,黎叔那时候能坐在床上说话了,但说不了几句之后,他就大声地叫他侄儿:“这样,峰峰,你带叶科长出去吃个饭!”我爸傻了,现在是下午3点钟,吃个哪门子的饭啊?忙说“吃过了,吃过了。”于是又聊了几句,黎叔聊其他事的时候都正常的,看不出来问题。但聊了一会儿,他又自顾自地叫他侄儿:“峰峰,你带叶科长出去吃个饭”……

我觉得现在我看到的黎叔和生病之前的黎叔不一样了,但我又说不清楚究竟哪里不一样。他看起来很兴奋,完全不像一个病人。笑得很真诚,语气很热切,声音很有力,给人的感觉浑身充满了劲。我觉得这时候他像极了很多我见过的生意人,但却不像我认识的黎叔:很奇怪的感觉?

峰峰朝我们挤眉弄眼,我们大概明白了点什么,敷衍了两句就走出病房,假装和峰峰一起出去吃饭了。峰峰憋着笑告诉我们:“他现在就是这样!无论是谁,不管什么时候,他都要喊人家出去吃饭。”

“还是伤到了脑子?”我爸问,“其他还有什么问题不?”

“肯定的呀!你想嘛,把头盖骨取一块下来,手术钳伸到脑花里面去掏,要找到出血的地方。脑花啊!多嫩?像豆花一样,一碰就要散的东西……”峰峰摇着头说,“不过医生说他已经算恢复得非常好的了。他现在可能会暂时忘记一些事情,以后应该会慢慢想起来。”

我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,问道:“他会忘记些什么呀?”

“医生说一般会忘记短期的事。就是说最近发生的事情最容易忘记,比如说他怎么发病的这一段他就记不起来了。但以前的事情,比如好几年前的事他还记得——当然是那些记忆比较深刻的事情哈……”

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响。

我一瞬间明白了黎叔现在的状态:他的记忆一定是停留在了多年以前,他上一次开刀做胆结石手术的时候!他给我讲过,一定的,一定是这样的。那时候他都还不怎么认识我,难怪他看我的眼神有些飘!最关键的是,他叫我爸“叶科长”,现在他应该都是叫我爸“叶工”的呀。我马上问峰峰是不是这样,是不是这样?峰峰愣住了,过了片刻,他摸着脑袋说:“你别说,还真有点像呢?”

于是我想起了第一次看到黎叔,他憋腔憋调的唱着“爱拼才会赢”的样子。那时候,沱江大桥还没有出事吧?黎叔他还年轻,他的眼睛里也还冒着光,对!就是冒着光,和他同学史小鹏一样。

脑海里一个多年前的黎叔的形象顿时鲜活了起来,那股子精气神一定就像他现在这样。到处应酬,迎来送往,“出去一起吃个饭”,一定是他灵魂深处最深刻的烙印。

好奇妙啊?!这不就是穿越吗?不过这是反穿越,是十年前的黎叔穿到了现在。

当然,这故事没有这么玄幻。慢慢地,黎叔就想起了越来越多的事情。差不多小半年吧,黎叔又变回了我熟悉的黎叔。还好,他没把我给忘掉,很快,也就一两天的样子,他就知道他的新房子是我给他装的,然后陆陆续续的,能想起来的事就越来越多了。

但我从来没问过他是不是还记得起沱江大桥的事,他也再没有提过。但我想,他一定是记得的。

有时候我想他要是能忘了这件事该多好,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他现在这样也挺好。就像我每每想起他半躺在床上,肿着个头,裹着厚厚的纱布,还意气风发的喊峰峰“带叶科长他们出去吃个饭!”总是想笑,但又有点想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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